一年前,香港導演吳宇森在威尼斯電影節,獲得終生成就獎。吳宇森的電影風格,被譽為美學暴力,把暴力漂亮化、俠義化。
一年後,社會再看暴力時,有更高層次的焦點。高技巧的文人陳雲,視理性的暴力為「勇武」,解作以非文筆方式,來協助到達「智」和「仁」的境地。只要是正義,「勇武」都是合理的。像譚嗣同部署殺掉慈禧,汪精衛暗殺攝政王載灃,辛亥革命的武裝形式政變,都是可以接受,歷史書的基調也大致如此。
若果以這條界線來作主軸,今天去討論和思考香港是否一個暴力之城,會是一個錯誤的命題。暴力只是一個客觀存在的合理手段,真實的議題應該是,有沒有使用暴力(或所謂「勇武」)的理由和必要。湯伐紂,陳勝、吳廣伐秦,朱元璋伐元,革命黨伐清,都夾含一份天命感,因為政權潰爛不堪,到達不亡沒天理的地步。對於激進派中人,暴力是一種歷史有可能最終承認的方法,只要你在鬥爭勝了,歷史便會由你去寫,暴力自然只是一個過程,不算得甚麼。
這種天命感,說得很漂亮,也站在道德的高地。但問題隨之來了,需要動用「勇武」的政權,是否算是到達潰爛不堪的地步,不是在今天由幾個人說了算數,而是需要由歷史來作決定。我不會說鼓動「勇武」不對,但參與者需要接受他們正在進行一場高層次的政治賭博。把政權包裝為「不亡沒天理」,動之「勇武」,是策略。但若果大部份人不認同,「勇武」對象已到達「不亡沒天理」的地步,這場賭博便算是失敗。參與者便需要有勇氣承擔後果,像譚嗣同,他的行動早了十來年,清室氣數未盡,結果只有慷慨就義。有賭有賠,童叟不欺。
而當大家相信香港進入選舉政治的時候,不論是否已臻完善的境地,路還是有再前進的空間。批評當政者,鞭策從政者,是改良派中人每天應該做的工作。暴力不一定是一個合適的手段,當中應該有更值得考慮的方法。而我相信大部份香港人,還會接受慢慢走的非暴力選擇。當年沙士的七一,怨氣重極,也未出現「勇武」人士。今天以此為注碼,收回本利的機會,恐怕不大。
而大家也可能對吳宇森電影,那道俠骨仁心、不屈服於強權、尋求正義的濃烈味道,過度投入,欣賞了暴力的美。但吳宇森其實喜用白鴿、小孩、失去親人的淚水,來平衡和襯托畫面,以藝術和美感,來帶出反暴力的訊息。香港人讚揚吳宇森的成就之餘,更應看懂講述暴力背後的含意。暴力縱有美感,反暴力其實更符合人文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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