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1月28日 星期三

掀開《母親愛的手扎》之背頁



  弱國無外交,但強國的外交也不見得合符情理。以國土糾紛為前提,殃及文化的交流,打軟性經濟牌,是十分小家的想法。幸好香港的電影商,還是擁有兩制下的自主,讓親情洋溢的日本電影《母親愛的手扎》,不受大氣候的影響,得以在香港的戲院放映。

  電影的男主角,是久違了的役所廣司,他在《談談情.跳跳舞》和《失樂園》,留下令人難忘的印象。今回他既不跳舞,也不出軌,飾演一名悉心愛護家庭、照料母親的中年作家(伊上洪作),帶出上世紀5070年代,日本家庭三代人的家庭倫理。電影故事並不複雜,卻平實地拍出一個地道日本家庭的生活輪廓,和當時社會風貌。老中青各輩的生活模式,主人與僕人的關係,城市和鄉間的差異,都很細膩地滲透在觀眾的眼前。伊上家是一個在東京很典型的儒家家庭,主人翁伊上洪作既肩負了財政重擔,亦需照顧在鄉間患上輕微癡呆症的母親,與妹妹一家和睦相好,也要同時處理好自己的寫作,以及教導女兒,並和她們溝通。說實在一點,也有些能人所不能的感覺。伊上洪作年幼時,曾被母親丟棄在奶奶的家中一段時間,因而心存芥蒂,造成一道心裡鬱結。這道鬱結終於在目睹女兒長大,多跟母親溝通下,慢慢得到解開,一段母子情也在暖流下,得到人間的祝福。

  這類慈母手中線的電影,是永遠皆有魅力。但簡單故事,其實也是最難處理。導演原田真人以平實的生活作包裝,大自然的漂亮色彩作點綴之餘,亦替電影配上不少心思和詩意。如伊上洪作親歷兩次海航的不同心境,母親從寒冬的小屋風雪步向暖和開朗的春分,母子二人在看不見盡頭的海邊相勉,背後的意境都具深層次的意義。當中原田真人給予海代表母親的意義,很具象徵味道,也帶有村上春樹在《海邊的卡夫卡》中,對海的暗喻,畢竟日本是一個被海包圍的島國。日本電影在畫面構思,以至情節內涵,一直都有獨特精彩之處。甚至在佈景、道具、服裝上,一台巴士,一件擺設,一套衣服,都一絲不苟,這些實在是今天華語電影需要學習的地方。電影是大眾的娛樂,也是文化實力的展現,不是嬉嬉哈哈,三兩億票房那類數字上的成功。

  伊上洪作這個60年代的作家角色,也令我想起兩件事,儼如電影的背頁。第一件是廿多年前,日本另一名導演深作欣二,曾出品一齣味道截然不同的作家自傳式電影《火宅之人》。那位主人公桂一雄也是一名很受歡迎的中年作家,但他卻不能安於家裡寫作,需要從不同女子身上尋找寫作靈感,然最終也鳥倦知還,返回家人的身邊。伊上洪作的持續顧家,以及桂一雄的中途棄家,實在是一個強烈的對比,使《火宅之人》成為一齣味道與角度完全不相似的電影。伊上洪作的好男人行為,無疑是社會的正面模範。但就算是浪子桂一雄,自己的家還是最終的歸宿。日本文化的闊度相當,充滿不同的故事,也充滿不同的表達方法,不是單元思維。這種豐富的多元化,令日本的小說和電影,永遠帶有一份值得欣賞的魅力。

  第二件是有關60年代大陸作家的坎坷。當電影的畫面帶出伊上洪作的小康之家,在精緻的私人會所搞家庭聚會,大陸原有機會成為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的華人作家老舍,落泊地結束了生命。當然,作為電影觀眾,我也會懷疑一名當年成功的日本作家,是否真的能享受豐富的物質生活,但至少我不會認為一個在大陸的作家,需要走上自毀的道路,精神生活才是一個文人的生命,這是活生生的一幕悲劇。一般人或許只會聯想到,日本60年代的國家現代化,大大提高了國民的生活質素,但實際上日本的文化發展也能緊跟著社會節奏,文人也有他們生活的空間。香港有一位成功的商人,說他從來不讀小說,但看來他不明白,只有作家寫下來的,才是一片土地的不朽價值。沒有作家,沒有甚麼人文價值可以延續。至少給母親的愛,不致於只是一張張筆直的鈔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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