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2月29日 星期四

《鯨》吞天下:千明官筆下的善惡世界




  本月《信報》副刊《十二月登場》一欄內,連載了多篇金洙元著筆的「韓國藝文錄」文章,介紹了多位歷史和現今韓國文人的生平和作品,讓人對韓國的文化,特別是韓國文學,產生了不同層次的認識。金洙元文章的出現,的確有點湊巧,上月我到北京時,在書局購下了幾部韓國作家的作品,其中一部,便正是金洙元在122日所介紹,千明官所著的《鯨》。

  香港人對韓國文化的認識,或許仍停留在《大長今》或一眾俊男俏女的明星身上,忽略了更闊的領域。第一次令我對韓國文學產生興趣的,是改篇自朴鉉昱一部獲得世界文學獎的同名小說,暗喻母系社會的電影《我老婆要嫁人》。故事內容相當前衛,看後也令人對婚姻制度有深切的反思。自己曾嘗試尋找這部小說的中譯本,但沒有收穫。作詞人周耀輝也曾在微博內慨嘆,中譯本的韓國文學作品,在香港不易尋找。以往一些著名的日本作家,如村上春樹,其作品還有香港出版商願意翻譯出版。隨著博益結業,明窗收縮,閱讀翻譯作品,惟有另覓途徑。輾轉下,簡體字版的譯本,由於有價錢上的優勢,漸漸成了這類文學作品的主要供應來源。而實際上,內地的譯本,一點也不比香港或台灣的遜色,像經常翻譯村上春樹小說的內地譯者林少華,其譯本的質感,比台灣的賴明珠,更為讀者欣賞。有興趣多閱讀翻譯小說的朋友,內地書店是一個值得一走的地方,而這部千明官的韓國小說《鯨》,更絕對是一部不容錯過的佳作。

  要用三言兩語,來介紹這部奇情的《鯨》,有一定的難度。一個寧靜的漁鄉,一群純樸的村民,一道純為糊口的希冀,一團追求肉慾的愛火,一個追求真愛的決心,通過一個龐大鯨魚軀體化身的慾念,慢慢轉變成貪婪、奢華、炫耀、自私、邪惡、骯髒、沉溺、失控,走向了全城毀滅的狀態。而這片被詛咒的荒土,卻因著擁有鯨魚軀體一樣的真善美,由一小撮一小撮的泥土,加上汗水和心力,醞釀出人類手藝的曠世傳奇。千明官以敏銳獨特的筆觸,創造了兩個善惡交錯的心靈,營造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,間接向糖衣包裝的物質主義,甚至乎是美國主義,作出嚴肅的批判。

  故事的主幹大約發生在二戰後的韓國,全書的枝葉其實很多,人物如車輪一樣出現,情節也充滿很多超越形而上學的概念,如發生關係後數年才成孕,五百公斤的軀體,亡靈現身,和大象談話等等,充份展現千明官的創作小說能力。但主軸人物卻離不開母女二人:金福和春姬。她們擁有強烈的對比,分別代表了世間上的庸俗和美善,通過母女二人的故事,千明官引領讀者去體驗和感受這個世界的一切。書中的鄉土味和一段段落難的週遭,有點令我聯想到余華的《活著》,但若把《鯨》單純當成傷痕文學看待,那未免壓抑了千明官對世界的正面觀,也少看了春姬那份美善的力量。春姬是啞巴,她拒絕跟這個污染的世界溝通,但她的身體很強壯,能背負一切艱巨的任務,心也很精明,只靠向美善的一方。千明官的文字,讓讀者離開奢侈繁華的圈子,走回樸實善良的世界,欣賞大自然的一花一草一泥一火,內裡燦爛感人的意義。有用的東西,如大自然的泥土,處處皆是,隨手可得。春姬從黏土製成紅磚,需要耐性和心思。把正能量轉化成改變社會的動力,需要更多耐心和技巧,急功近利、貪慕虛榮的傢伙和族群,只能有半途而廢的破爛結局,我很欣賞千明官隱含的喻意。

  千明官的視野和文藝氣質,是香港作家所缺乏的,也不是一般暢銷小說家所能比擬。當日本和韓國本土不斷湧出具魄力的作家,甚至矢志向諾貝爾文學獎進軍,香港的文學創作,儼如奄奄一息的老翁。沒人關心文藝,沒人重視閱讀,甚至連報章也漠不關心,是金融社會缺乏自省的病態,也是千明官筆下金福所處世界的縮影。

  從金福到春姬,從浮誇到內儉,從享樂到付出,進入千明官筆下的世界,由這部吞噬了善惡天下的《鯨》開始。看畢全書後,你不禁會想:春姬,你在那裡?

2011年12月27日 星期二

雋永的《情書》



  陪伴度過冬至的,是一碗灼熱的皮蛋瘦肉粥。我甚至沒有能力把它整碗吃光,胃納實在太差了。勞倦的肌肉,疲憊的精神,需要休息,多於美食。在大時大節病倒,看似有很大損失,實際卻能享受更悠長的休息。從冬至到平安夜,除了看醫生,甚麼地方也沒有到過。只盼睡夢的心神,遊走了不同的國度,經歷不少燦爛的色彩。平靜的平安夜,從睡床爬了起來,扭開了電視,看見螢幕上同病相憐、不斷病倒的藤井樹,才在她的故事找回一份共鳴,病的不只是自己一人。

  岩井俊二處子執導的《情書》,是一齣在電視也播到有點爛的舊作。但要我去花時間看一些近年的差劣電影,重看難得的作品永遠是更佳的選擇。兩年前失去未婚夫的渡邊博子(中山美穗飾),在懷念逝世的摯愛時,意外地發現跟過身未婚夫同名同姓的,還有一位他的初中時期女同學藤井樹(中山美穗分飾),以及一段被埋藏多年的少年往事。渡邊博子和藤井樹通過書信,深入地溝通起來,也各自從男藤井樹的身上,找到和尋回生命的點滴。從嫉妒到寬容,從愚昧到認知,岩井俊二把兩名女子,輕重不一、範疇不同的心路轉變,化成百多分鐘雋永的畫面。

  不同年紀和歲月去看《情書》,感覺很不一樣。90年代電影上畫時,心境還年青,縱使電影帶著一份傷感憂鬱,燃燒起的卻是那份不應放棄表白的衝勁,對人和事有更直接的態度。今天再看《情書》,焦點已不再是年青時那位桀驁不馴但怯羞的少男藤井樹(柏原崇飾),而是懂得代入從零碎的記憶,尋回自我回憶的女藤井樹,享受追和尋的一段過程。

  人是活在現在,但人卻是擁有過去。過去是扳不回,但回憶才是建築起人性的元素。在忙碌中,在顛簸中,在進步中,在疏忽中,生活的細節往往被遺忘。家人的笑容,生病時的關懷,朋友間的交往,霎時的情感,才是陪伴我們的生活,充滿人性化的一部份。回憶也不是叫我們停下來,慢調子的藤井樹,是站在後一點的位置重拾散落的回憶;快調子的渡邊博子,倒是走在昇華過去、奔向將來的一段。然而,只有通過最原始最真最美的情性,創造出來的將來才能靠譜,才會是美。否則,那只是商品化、電子化、泡沫化、去靈魂化的社會,這種社會缺乏了愛。

  一段往事,一封不用寄出的《情書》,讓康復時的感覺,充滿人性和愛的味道。這份雋永,教人銘記於心。 

2011年12月18日 星期日

會計學與中史科



  近月在議會,聽到不少議員的關心和質問,為何中國歷史科沒有被劃入初中教育課程的必修科部份。現今學生學習中國歷史,往往依賴情節經大量篡改的劇集和電影,以及網上遊戲,而不是正統的課堂傳授。當中一些遊戲的歷史角色,如趙雲、關羽、呂布等,可能更深入學生的心。只是這種片面的認識,跟學習中國歷史,實是兩碼子的事情。現任政府的教統局或許早已偃旗息鼓,但下一任政府的官員實在沒有繼續卸責的藉口,任由學生無法學習正規的中史材料。

  以前唸初中時,還在殖民地時期,印象中,中史是必修科。只是課程卻真有點沉悶,由夏商周時期開始,然後是一個朝代跟一個朝代的斷代史,沒有新意。花了兩年時間,中三時才開始清和近代史。當年的近代史,以1949年為分界,及後的肅反、反右、大躍進、文革等,一概沒有提到。當時還不懂,但以今天來衡量,這種課程是欠缺實用性和合理性。清史和近代史跟當今社會的關係最深,理應投放更多的時間比重,方為合理。甚至大刀闊斧把明之前的朝代,不放入初中中史範圍,也不為過。過份埋首在斷代史的圈子裡,是迂腐,也令課程缺乏趣味。學生單是背下那些難記的人物名字和難寫的筆劃,應付測驗考試,已夠慘了,那有心情去思考一些一二千年前,事不關己的陳年往事。屠殺了中史科的發展,是那道一成不變的沉悶課程。實際上,大學的歷史系入學條件,也沒有要求學生具備相關的學科根基。由此可見,以一條時間線的方法來教授中國歷史,是絕對低效果的手法。

  相似的,其實還有會計科。有一批學習會計的人士,是以傳統的英式簿記開始。簿記由最基本的Double Entry方法作入門,學的是 Debit (借方)Credit (貸方),與及記錄每一類交易的方法,然後才逐步學習整理全套賬目和報表,當時的天書是 Frank Wood Business Accounting,學習簿記的人皆以它為基礎。這種方法,其實跟會計學的教授方式,由最終的產物(財務報表)作切入點,是完全不相同。會計學的學習方法,是讓學生先學懂財務報表的意義,與及個別項目的定義,才返回學習入賬的步驟。從最後的成果,返回賬目編製的過程,實際上是有助學習的人士,先以一個概念方式來認識學科,增加興趣;而所觸及的範圍,也可更闊更廣。簡而言之,會計學的學習,並不需要像一條直線,從最初的簿記步驟開始。

  中史科其實也可以像會計學一樣。期望學生對歷史有認識,不需要從二三千年前開始,而是從最近、相關性最高的時段開始,可以是明、清、甚至乎是近代的國共歷史。其他國家的歷史,可能只有三數百年,甚至更短,但中國的歷史太悠長,不大適合從第一條根源說起,初中的中史課程其實更沒此必要。編製一系列令學生視野更廣闊的中史必修課程,是一個負責任政府的工作,這跟個別歷史事件,題材敏感,沒有關係。甚至有特首候選人也公開表示,學校課程沒有六四事件,老師也會給學生做引導,沒有避而不談的空間。要學生對中國歷史產生興趣和關注,必須把課程帶上一條全新軌道。新任政府的教統局是否有這份幹勁,會是大家的焦點。

2011年12月16日 星期五

十二月的東龍島



  十二月,溫度下降,涼風颯颯,天空一片蔚藍,是行山登高的好日子。家中的相機和鏡頭也有一段時間未有見過陽光,的確是時候帶它們出來運動一下,避免發霉。於是約了三個影友,帶著重裝備向鄉郊味濃的東龍島出發。難得天氣出奇地好,連很久沒有拍過的幻燈片也帶上三卷,希望把大自然的天然色彩原汁原味地留下。

  東龍島其實離市區不遠,在小西灣的東面,從西灣河坐街渡前往,大約35分鐘便到達。若以行山作標準的話,東龍島只算初級,難度不高。雖然有些斜坡和梯級,大部份路段是水泥路,真正的環島山路有一條,但當天的天色實在太美,藍天、海水、浪花、峻石消耗了不少拍攝時間。卡擦卡擦的快門聲,陪伴每段走過的路段,時間被延誤,沒有在全島走上一圈,倒是有點可惜。

  東龍島其實比其他鄰近港島的離島(如南丫島、長洲、坪洲)荒蕪,碼頭規模細小,沒有食店,沒有商店,卻佈滿非常簡樸鄉郊風味,甚具性格。島上有兩家士多,提供簡單的食物,也有露營地點,讓人直接接觸大自然,聽浪聲,點營火,數星星,在全無俗氣的環境下,懷念區瑞強的《漁火閃閃》和《陌上歸人》。簡陋的廁所,害羞的流浪狗,具氣勢的石灘,讓人感受真正的大自然。望著浩瀚的大海,衝擊石塊的浪花,使人感覺渺小。大自然充滿力量,大自然也帶著幽美,看著那朵走不動的野花,每天仍可悠閒地聽著浪聲,真是羨慕。城市人只顧看價位,翻閱Blackberry,關心每秒幾十萬上落的事情,又有誰刻意記起蘇軾所云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

  回家後,節目還未完結,從菲林匣取出拍好的幻燈片,拿到商店沖晒。細心品味沖出來的色彩,是另一種享受影像的途徑。幻燈片色彩的真,是永恆的,影像之立體感覺,也不是一般數碼影像所能比擬。菲林的色域也比較廣闊,電腦程式不可以完全模擬出來。以自然的色彩,拍下大自然的影像,方是最美的配合。把拍下的數碼影像和幻燈片相比,前者就是少了一份獨特。只是在講究效率的世代,獨特的完美,可會是奢侈的要求?








2011年12月12日 星期一

唐英年的「政綱」能取悅中產嗎?


  唐英年的選舉工程,真的高深莫測。上週約會一眾傳媒,將初部的「政綱」附上,由報章吹風,實行試水,十足十政府消息人士放料的操作模式。以此方法來操盤,唐英年的網站當然在「更新」中,巿民無法同時看到原始材料,只能依賴傳媒的報導。這種靠傳媒幫手先行試水的方法,或許是現今管理政治期望的慣常手段,但可能也是對「政綱」信心不足的表現,而個人也不覺得這種做法是尊重市民。這是一場面對全港巿民的選舉,有材料發放,應該全面發放,而不是選擇性發放。

  不做鑽牛角尖的人,拋開發放方式不再討論。2011 12 10 日的《明報》報導唐英年推銷「政綱」將會放棄積極不干預政策,加強政府主導的元素。另外在房屋、醫療、教育等範疇,提出一些新構思,回應社會,特別是中產的需要。當然,此刻在「政綱」還未正式面世,缺乏細節的情況下,很難逐點評論,但大方向看《明報》報導出來的「政綱」重點,作為一名中產人士,我不覺得唐英年的「政綱」,有甚麼驚人的地方,也不似能解決今天香港的問題。

  唐英年所指的政府主導,放棄不干預政策來推動經濟,有點董建華全城皆「港園」的味道。我不是對董的中藥港、科學園概念表示完全不認同,而是這種單純攪硬件的方式,在董的時期已失敗過一次,科學園沒有高等科研項目,是香港沒有適合的人材,全城精英只走向金融,寫一兩個 iPhone Apps 賺到錢,已是半版新聞,這些那裡算科研。今次唐又是不理會長遠人材配套,單以土地和配對基金,來玩這些刺激經濟方案,不過是回到董建華時期,不是甚麼新意。而唐也似乎無視一些配對基金的運作,是甚為官僚,不然電影《打擂台》的成本,也不需劉德華來應付。這些項目的運作,一直都缺乏效率,沒有一些重大改變,根本不會帶來成效。

  而唐英年提出繼續以政府擔保形式,來支援中小企的融資,也是一項一直為詬病的政策。政府承擔七成風險,銀行賺足十成利息收入,是中小企得到最佳利益嗎?請大家不要善忘,李國寶和王冬勝都是支持唐英年參選。要幫助有實力、具效率的中小企,唐英年要走政府主導路線的話,不如直接由庫房借錢予曾經交稅的企業,以數年稅款為上限,更為實際。

  至於所謂支援中產的政策,延長供樓扣稅期,考慮醫療保險作扣稅,根本是小恩小惠。會計師公會多年來都積極建議不少更有意義的想法,例如租金支出作扣稅,加闊稅階,減低每層稅階的稅率。這些都有助減輕中產的稅務負擔,但卻隻字不見。建議「延長供樓扣稅期」,你會想到甚麼?

  醫生短缺以致醫療質素下降,嚴重影響中產的生活,這麼重要的議題,加上唐英年有胡定旭做軍師,竟可遺漏,真不知何解。教育方面,唐英年說到15年免費教育與及中小學小班教學(每班25),前者應該做,後者則一直是教師們的糖果,但此時作出承諾,恐怕不智。一來我認為簡化複雜的評核制度、改善教材、解決教科書問題,遠比小班教學重要。之前也在一些文章提過,小班教育真的是絕對性具效用的話,位位補習的學生必定名列前茅,現實似乎不大是這樣。二來是近年大陸孕婦產下不少有香港身份証的小孩,他們幾年後會否湧到香港的教育系統,沒人作得準。今年承諾 25 人一班的小班教育,他日成為負擔的話,真的後悔莫及。

  上述一些很粗疏的看法,已反映唐英年的「政綱」有很多不足之處,根本不足以取悅中產。這其實不是奇怪,唐的支持者全部星光熠熠,燦爛指數爆燈,他們是住公立醫院、子女讀資助學校、愁交稅、有基層社會經驗之人的社群嗎?唐英年要走的路,是非常漫長,而且非常寂寞。

2011年12月8日 星期四

當新聞工作者變成差不多先生



  二十世紀其中一位著名中國知識份子,是胡適。他筆下的差不多先生,令人印象深刻。凡事不認真,差不多便算,是中國人的劣根性。大半世紀以後,上學變得普及,人人幾乎都可以讀書,但這種差不多的態度有改變嗎?

  星島集團跟梁振英,就一些報導的論據存有分歧,結果演變為隔空過招的半罵戰。梁振英不點名責怪星島集團扭曲事實來報導,星島集團立即對號入座,對梁作出嚴正反駁,認為梁的論據貧乏,更暗斥梁沒政治氣量接受批評。自己不諱言是較支持梁的政治理念,但亦覺得梁沉不住氣作出反擊,甚為沒有必要。被人攻擊,其實是因為有殺傷力,對手才會有部署,試問婁羅一名,又怎會有人垂青。宋人王安石一身罵名,都是既得利益者的政敵們惡意誣衊。一身傲骨的王安石,不帶走朝廷一點殘名碎譽,方是從政者的瀟灑。既然抵得過曾蔭權的抽水論,李柱銘的共產黨員論,《蘋果日報》的奸狼論,又何需為無聊兼無深度的評論動怒。轉過頭去,帶著半點幽默去捧周麗淇的場,看看她的電視劇《我的如意狼君》,輕鬆輕鬆當作為自己打氣,豈不快哉?

  原本也沒有衝動寫下這幾段文字,水平低劣的報導根本不值一駁。但昨晚(2011.12.07)在港台節目《自由風自由 Phone》內,還聽到《星島日報》有一位編輯部的林小姐接受訪問,就真的聽不入耳。林小姐「言正詞嚴」高舉客觀報導事實的牌子,認為傳媒有責任讓人理解事件發展,還堅持由始至終都是報導 DTZ 的營運狀況,清楚指出DTZ出售資產後,不足以償還債項,公司股份亦在英國除牌。DTZ是梁振英的企業,公眾有權知悉梁營運企業的能力。一片雄辯滔滔,甚有為民發掘珍貴材料的使命。

  這招金蟬脫殼,說出來是娓娓動聽,但卻對不上報導的標題和內容。2011126日《星島日報》對 DTZ 的報導標題,是「DTZ除牌,梁振英輸清光」,是林小姐所說的報導 DTZ ,還是報導梁振英,讀者一讀便知道,不用辯護。如果是如林小姐所言,只是報導DTZ的情形,用上這樣的標題,恐怕是《星島日報》編輯們的文字水平有問題。是報導性文字,還是煽情性文字,讀者們不用林小姐指導。

  但問題不單出現在標題上,更出現在內容上。126日《星島日報》的文章,以訪問湯家驊來作為切入點,提到 DTZ 的母公司DTZ Holdings進入臨時管理程序。(原文用「接管」,其實不準確,正確應是「臨時管理」。DTZ Holdings是進入英國法定的Administration重組程序,不是一般由債權人啟動的Receivership程序。) 湯家驊提到,出售集團營運的附屬公司後,附屬公司便不需在各地進入清盤程序,這方面說得對。但值得留意的,是 DTZ官方網頁的英文通告,對附屬公司是用上 DTZ Group的叫法,《星島日報》卻為一眾附屬公司用上「戴德梁」作為統稱,兩者就有明顯不對稱。DTZ Holdings進入臨時管理程序,DTZ Group被出售後,繼續正常營運,這才是合理的報導角度。含糊其詞,說成「DTZ被接管」,「戴德梁」繼續營運,就真的不準確,很有差不多先生的風範。而從DTZ Holdings的年報,可以確定全球的 DTZ附屬公司,都是以 DTZ 作為名稱的起首,不適合轉用「戴德梁」來代表。這類公司的法定名稱,其實都很仔細,不容馬虎,容不下差不多先生的存在。若果用字不謹慎,帶來誤解,是完全不應該的。

  不過,致命傷不是稱呼,而是材料上的疏漏。DTZ Holdings2011年年報附註32 內,報告了梁振英在 DTZ Group的其中一家附屬公司擁有 30% 的股份,那即是說被賣出的 DTZ Group當中一個小部份,梁振英是有股份的。因此「輸清光」之說,在籠統地或實際地,都不應該成立。DTZ Holdings的年報是公開材料,任何人都可以輕易下載,從而研究箇中內容。《星島日報》一切都很急就章,根本就沒有抱著嚴謹認真的態度來寫下報導,一切差不多便算。「山西和陝西不就是差不多嗎?」胡適這樣寫過。

  其實,再技術性一點來看,如果梁振英是DTZ Holdings的債權人,他是有法定權力,以債權人的身份去追討出售DTZ Holdings的款項,而這個債項也應有機會獲派攤還款項(Dividends)。梁是否「輸清光」,不是一份網站報告的初步分析,可以得出結論。湯家驊的見解,只是從一種概念來看,不是從實際數據和材料來考慮。依自己理解,湯也不是清盤範疇的專家。《星島日報》不去請教專家,便冒失地作出一個「差不多」的結論,是完全缺乏新聞工作者的認真和嚴謹。

  一場選舉,可以讓人看見那麼多稀奇的事情,真有趣。政治,沒有武力的爛,也充滿文人的爛。看不見的利益,真是深不可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