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9月15日 星期三

再看《笑傲江湖》

  不同的歲月,讀金庸的小說,會獲得不一樣的感受。

  一些以前沒有的看法,會隨著自己加深了的人生閱歷,而產生出來。

  《笑傲江湖》是金庸較晚期的長篇作品,較它還要後創作的,只有《鹿鼎記》。以建構小說、編排枝葉而言, 《笑傲江湖》雖然未達到《天龍八部》那種近乎完美無縫的格局,仍不失是一部十分成熟的作品。然而,《笑傲江湖》那份超越時代的特質,卻不是其他作品所能展現。

  金庸小說通常把歷史人物融入故事內,耶律洪基、完顏阿骨打、宋哲宗趟煦、鐵木真、忽必烈、朱元璋、常遇春、李自成、皇太極、多爾袞、康熙、乾隆、福康安等,皆曾出現。《笑倣江湖》是金庸唯一一部長篇作品,沒有時代背景、也沒有歷史人物。整個故事,如金庸後記所說,可以發生在任何年代,甚至是現代。稱霸武林,統一江湖,永遠是權力爭逐者的心態,金庸說得很對。

  《笑傲江湖》不單是超越時代,而是抱擁著現代。不受俗世規條所束縛的令狐沖,是金庸筆下另類的主角。他不是聖人,不是蓋世豪俠,終日受內傷所累而軟弱無力。跟陳家洛、喬峰、郭靖等正氣凜然的大俠,不一樣。雖未至石中玉或韋小寶的下流,卻有豪飲、說粗語、嗜賭的俗世人性格。令狐沖不是屬於小說,而是活在現今我們身邊的普通人。金庸後期的作品,已經充滿現代的氣息,這種變化,到《鹿鼎記》更甚,金庸索性用上有小流氓性格的韋小寶作主角。的確, 從70 年代開始,香港充滿不少靠走精面幹活的小婁籮。令狐沖算是一個正常一點的人物。

  名門正派身份的令狐沖,終日被正邪之區分所惱,但實際上,人生的正邪線從沒有正確的位置。建制派與民主派,也是不能以一刀切來區別。標籤、歸類,是膚淺的門戶之見,真正的心境與胸襟沒有界線。

  真正的武功,也是沒有招數。風清揚的獨孤九劍,是無招的招。隨心而發,按時而定,方是最上乘的功夫。現代的學問,太講分類,太重招數,很難做到風清揚的造詣。笨拙的人生,是那種只終日追求〈劈邪劍法〉或〈葵花寶典〉等蓋世無敵的武功,而自廢一生的享樂與親情。得到一切成功的東方不敗,只不過是半人不妖、無親無朋的孤獨人士,金庸那裡是在寫武俠小說,他說的是現代人的悲哀。

  寫在文革時期左右的《笑傲江湖》,也使人聯想起一幕幕非理性的崇拜。黑木崖上的教眾,奉承的見禮,像那個時期一句句盲目而瘋狂的文字,諷刺非常。東方不敗、任我行、左冷禪、岳不群對權力慾的持續追逐、迷思,往往把一切怪誕和荒謬合理化,麻木地滿足自己。武林中人和政壇中人,只是一而二,二而一。

  岳靈姍是初戀的印記,令孤沖苦苦不能自拔,也是人生的必然,能真正放得下之時,是真正成長的時候。古往今來,那段過程,像令狐沖走的那條一樣,都是一條漫長而崎嶇的道路,欲速則不達。

  在《笑傲江湖》,可以找到的,是活生生的現今,和一串串的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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