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31日 星期二

重逢 - 在新加坡的羅大佑




  五月七日,星期六,人們注意力,大都放在黎明不隔音演唱會的落幕演出。我倒愛走偏鋒,迷上夜闌人靜的空氣,和黑夜的美。步入中年,方學人越洋追星,直奔新加坡,一睹八十年代黑色旋風羅大佑的風釆。告別獅城十二年,這是羅大佑一個難得的重逢。.

  羅大佑的魅力,不易形容。但若能領會他音樂的感染力,其他音樂人實無法相比。年少時最早聽過他的歌,是之乎者也》。當年普通話全不懂,只覺旋律獨特,節奏爽快,歌詞意境實有點不知為知之。後來的《皇后大道東》,屬流行K歌類別,使羅大佑走入廣東歌市場。但對他的音樂,還是一知半解。那時候購買音樂很昂貴,複製困難,也沒有YouTube。音樂多是人家塞進你耳朵,廣東歌屬主流,推銷主導一切,要多聽不同音樂分辨優劣,非一般人所能負擔。

  直至九十年代張宇重唱羅大佑的《小妹》,教人非常難忘,使我忽然羅大佑起來…………小妹,小妹,我們有溫暖的過去,我們有迷惑的現在,與未知的將來…………相信這是一首羅大佑記念張艾嘉的歌。及後,再追聽他成名作品,一聽之下,便有一種著了魔的感覺。買過氣非本地流行曲,並不容易,但總算在迂迴的尋覓下,真正走入羅大佑的音樂世界。情歌、警世歌、時代曲、諷刺歌、重金屬、中曲調子,題材豐富,創作力十分驚人,用詞精煉,對世間人、物、情的觀察也極之獨到。一首《童年》固然是經典,然而,當鄧麗君還在唱那些小城故事的時候,羅大佑已衝上大台階,創作出比Hotel California更鷹的《鹿港小鎮》,批判社會。「台北不是我的家」,在高壓年代,需要很大勇氣,才能唱出來;那手電結他,今天聽來,好像不過爾爾,實是華語樂與怒的鼻祖,影響不少音樂人。本世紀初期,很多音樂文章細數上世紀華語音樂人的影響力,羅大佑非一即二。唯一能與他爭排位的,只有鄧麗君。然而羅大佑集作曲、填詞、歌唱一身,屬全方位創作人,這些都不是鄧麗君可比擬,獲音樂教父的稱號,當之無愧。

  今天YouTube已成媒體主流音樂傳遞的橋樑,樂迷找尋自己喜愛的音樂,只在彈指之間。羅大佑彷彿仍佇立在他那個年代,走不入今天的格局,躲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,有點可惜。今天這一代,有自己的價值觀,要強迫他們去欣賞前人的貢獻和能力,有點困難。另一份遺憾,是羅大佑當年的母帶錄音,因颱風侵襲損毀,唱片商今天已不可能從原音復刻。極其量,只有一些音樂質素一般的膺品充斥市場,吸引不到大眾的注意,也不易燃起歌迷追星的欲望。

  例外的我,倒踏上這次跟新加坡和羅大佑重逢的旅途。已有多年沒去過新加坡,現在的面貌,跟廿多年前第一次到臨相比,差別很大。市容、交通、景點、經濟力量,全都煥然一新。作為香港人,被人超越,氣餒難免,但反過來看,這也是一種動力。演唱會當日,李斯特城奇蹟地捧走英超冠軍獎盃,不就是其他球隊重新努力的開始嗎?埋怨、研究、再埋怨,及不上創作、嘗試、再創作。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,踏出第一步,才有新一頁。像羅大佑,甘願放棄當一個收入穩定的醫生,追尋音樂創作路途,便是一個值得學習的例子;只是,大多數香港人並沒有留意羅大佑的經歷;著迷在五月天的時分,卻忽略羅大佑的魅力,實在是一大損失。

  第一次到新加坡的The Star Performing Arts Centre音樂廳看表演,也是一種新體驗。從硬件看,雄偉的建築群,音樂廳的容量,現場的音色,週旁的配套,都是極具心思的設計。由觀眾到達會場,看表演前用餐,以至進場的安排,都是舒適愉快,沒有甚麼可以批評的地方。香港文化中心或紅磡體育館,以至亞洲博覽館,皆是相形見絀,非急起直追不可。不過,硬件歸硬件,軟件上,演唱會的質量,卻斟滿新加坡那杯茶,不大喜歡。不是說六十多歲的老頭羅大佑失色,而是新加坡表演氣氛十分拘謹,熱鬧不起來,不若香港那麼讓人振奮。看了那麼多年個人演唱會,從未見過開場前,先由司儀介紹蒞臨的官員。天,這可不是歡樂滿東華,或北京的春節晚會。舞台是屬於歌手,歌手還未出場,便先看個官容,怪怪的。這個新加坡特色,叫人沒趣。另一件令人不習慣的事情,是場館內禁止使正式相機攝影,器材也早已在進場前被搜查及被寄存。也許這是尊重主辦單位及歌手的版權,可是香港人被竉慣,面對這等安排,只能拿手機作有限度的自娛,甚為掃興,亦覺新加坡演唱會,不夠大方。心底裡,還是想念香港的文化價值,這是一份我嚮往的信仰。

  撇開這些不足,看到風采依然的羅大佑現場表演,教人非常感動。廿多首歌,廿多份不一樣情懷。聽現場演出,感受特別深刻。情歌《是否》,由羅大佑唱出男人的心聲,展現張艾嘉或蘇芮唱不及的情感。…………也許我不是愛情的好樣板,怎麼分也分不清左右還向前看,是個未知力量的牽引,使你我迷失或者是找到自…………羅大佑似在嘲諷一位位醉生夢死在政治漩渦的《愛人同志》。《亞細亞的孤兒》直是台灣的悲歌,《滾滾紅塵》不單閃出林青霞的美人臉孔,也映照著四九年後數十年的哀慟。當然,羅大佑沒有忘記香港,為遠道新加坡的香港人,送上一曲《東方之珠》…………月兒彎彎的海港,夜色深深,燈火閃亮,東方之珠,整夜未眠,守著滄海桑田變幻的諾…………只是有點搞不清楚是那個諾言。

  有緣,下次在香港再見。那將是一個更瀟灑的羅大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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